一月三十一日清晨。

終於退燒且恢覆健康體魄的我，頭不疼腦不熱，吃嘛嘛香，蹦起來可以繞小區跑個十圈。

站在一樓雙門冰箱前，我捏著下巴沈思了一會，決定早上吃前天買回來的抹茶慕斯蛋糕，雖然保質期是五天，但是生病躺在床上那會總惦記著這個小妖精，甚至做夢都能夢見自己在吃蛋糕。現在終於康覆了！怎麽能錯過這樣的chance？！

我猛地拉開冰箱把手，神采飛揚的顏表情在看見內部貼著的黃色便簽那刻頓時僵硬——

【生病剛好不能吃冰的蛋糕】

抽抽眼角，我下意識地回頭看看空無一人的客廳，內心升騰起一種奇妙而覆雜的情感。

……這貨能讀心吧？他之前說超能力對我無效果然是騙人的吧？！開什麽玩笑，只不過在我家廚房呆了兩天就以為自己擁有了冰箱支配權？太天真了爸爸！

腹誹完畢，我直接無視了便利貼，伸手就去拿放在第二層的蛋糕，觸感很正常，只是拿近眼前再一看——

【你想死嗎放回去】

……

無言望著簡單貼在蛋糕盒上方的第二張便利貼，雖然沒有任何標點符號，但我還是慫了，心情更為覆雜地緩緩關上冰箱門：“齊木他……果然是把我當娃養啊！”

爸爸什麽的最討厭了！

郁悶地折回客廳，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，抱起靠枕打開手機，跳出來不少人給我發的未讀消息。

［哈哈哈！吾友！時代在召喚！我在家裏墻上發現了這個！最新的敵方武器！（附圖冰錐.jpg）］

［聽說你感冒了？那個徒手翻越校門的百裏？那個零下十度跑去公園蹲點的百裏？真人嗎！？］

［小奚有人說你得了由感冒引發的肌萎縮側索硬化癥！在哪個醫院？我去看你！］

［流量狂歡，喜迎新年！即日起至2月28日，開通30元1G全國流量……］

？？？

我冷漠地關閉信息頁面，心情就跟吃了十噸翔一樣沈重。

張昀目就別管她了，反正她壓根就沒正常過，重點是我只是感了個冒，怎麽就變成了肌萎那一長串什麽玩意兒的？餵別省略啊！這中間的變化過程你倒是說清楚點啊——

還有……我tm在你們心目中究竟是怎麽一個形象？早解釋過徒手翻越校門是因為睡過了被兇殘的風紀委員追著打好嗎！零下十度去公園我也不想的啊還不是見鬼的班級活動要跟蹤情侶嗎，我就沒見過有哪個高中的班級活動是這樣的啊摔！

……

啊，好累。

這個喧鬧的世界果然還是毀滅吧！

“布魯布魯布魯——”

眼疾手快地抄起電話，我反應迅速地瞄一眼來電聯系人：“餵？老爸？”

電話那頭的男人語速有點快：“小奚你媽媽快生了，要來A市嗎？”

我一時間有點懵，楞楞地舉著手機：“……我媽？生了？”

“前幾天我們不是去了A市嗎，你媽媽今天早上突然肚子疼剛剛送進醫院了，我現在在手術室外面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啊，你說我媽我還以為是……沒什麽那現在情況怎麽樣？老爸你別怕啊，發個定位我馬上過來！”

掛斷電話以後我穿上外套，把充電寶和手機揣進兜裏，拿起身份證開始了往常的日劇跑。

說起來我最近倒是經常在路上跑來跑去，又是躲妖怪又是做英雄，現在又開始追趕孕婦的急救室，幹脆連休閑哥也別叫了，改名叫百裏跑跑吧，我看挺好。

因為擔心傻蛋爹由於過度緊張可能在急救室外面出點什麽幺蛾子事，我簡直是用盡了上半生的好運。在一出門就遇見空的士的前提下，以三小時五十四分的急速成績成功抵達A市，並且還順手在M記買了個漢堡。

到醫院是下午五點，算上爬樓以及坐電梯到十一層的時間，最後我站在老爹面前的準確時刻為——

2018年，1月31日，17：14分。

氣喘籲籲地扶著膝蓋，我看著眼前的男人低垂著頭坐在手術室外的模樣，有點擔憂地把手上的漢堡遞給他：“老爸？吃嗎？”

男人姿勢沒變，只是慢慢擡頭看了我一眼，雙手依舊緊緊交握在一起，幅度很小地搖搖頭。

“這樣啊。”我坐在旁邊的藍色塑料椅上，絞盡腦汁想有什麽辦法可以安慰他：“阿姨很健康的，肯定會沒事的。”

男人不說話，手握地更用力了，能看見紅印在皮膚上。

我大概明白他的心情，從早晨到現在起碼已經過了八、九個小時，越等越心急。看老爹實在是沒什麽胃口，我只好聳聳肩自己把剩下來那個漢堡給吃了。

又過了三小時，晚上20：29分，有護士出來了，說是大出血難產，要家屬做好準備。

從下午起就沒動過的男人終於擡起頭，想要站起身，卻因為腿麻腳下一軟差點就要摔在地上，被我手快地扶住了。

“老爸你冷靜一點她不會有事的……”我不知道這種時候要怎麽辦，只好繼續在旁邊連聲勸慰。

“你懂什麽！”男人一把揮開我的手，突然大聲吼起來，大概是話一出口又感到不妥，有些尷尬地別過臉，重新保持剛才的姿勢。

我無奈地甩甩手，被老爹那樣一揮就狠狠撞在墻上，有可能擦破皮了。

“爸，我下去買杯水。”

男人沒回我。

離開等候區的長廊，我坐電梯到樓下自動販賣機那買了一杯熱的烏龍茶，端在手裏滾燙的，在這種大冷天剛好可以暖手。

外面的天早就黑了，綜合醫院樓下推著小車的賣紅薯老人早已經收攤，道路兩旁的街燈散發出昏黃的光線，冰晶環繞的燈桿就像被撒了一層潔白的糖霜。

我捧著烏龍茶又走回急救室，一言不發地將烏龍茶輕輕放到男人手邊，然後重新靠在板凳上發呆。

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，終於那邊的紅燈暗下來了，大門被打開，醫生走出來開始脫口罩，站在男人面前：“母子平安。”

這一句話堪比千金。

我終於松口氣，拿起板凳上一口未動的烏龍茶，懶散地轉身走遠一點靠著墻刷朋友圈，看見黑子同學發了他今天晚上過生日的party圖片，有幾個還是熟人，我點了個讚，在底下留言祝他生日快樂。

沒過幾秒就看見黑子秒回【你也是】

？？？

我楞了半晌，直到不自覺地低下頭喝了一口手裏端著的烏龍茶才反應過來，看向醫院窗外的天空感嘆道——

“啊對了，一月三十一號也是我生日來著，真巧……等等這茶早就涼了賊冷跟冰塊一樣！”

苦著臉咽下這口冰涼的茶水，我郁悶地低頭望著十一層高樓的低端，俯視整個街道，一時間花花綠綠的霓虹和銀黃的立交橋街燈映入眼簾，長長的一直蔓延下去的街道，還有無數五顏六色的小亮點。

“小奚……你先回去吧。”

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，我回過頭去看，他身上的西裝都已經皺巴巴的，一副過度疲累的模樣。

“……”

我沈默良久，點點頭。

他像是松了一口氣，轉身走回玻璃房裏去看自己剛出生的六斤四兩胖兒子，側臉出現一絲笑意。

產婦一般在分.娩完還要在產房觀察兩小時，所以出來的只有孩子。我隔著老遠望了望那邊，看著男人動作生疏地抱起孩子的繈褓，莫名覺得有點怪怪的。

也說不出來哪裏怪。

就是喉嚨有點疼，可能是感冒還沒好。

最後看完這一眼，我按下電梯門，隨手將那杯涼颼颼的烏龍茶丟進垃圾桶裏。聽著電梯到達層的那聲叮咚，以及飲料杯倒在垃圾桶內部傳出稀裏嘩啦的碰撞聲，再走進電梯，門在身後緩緩關上了。

到醫院大門口，我滑開手機，看見屏幕上顯示只剩4%的電，摸摸口袋找到充電寶，卻發現自己壓根沒帶連接線。

“什麽啊……”

冬天的晚上真冷啊。

一陣風吹過來都覺得渾身顫抖，眼皮都被吹得有點刺痛。然後有水滴在地上，深色的印記很快凝進土裏消失不見。

太糟糕，竟然還下起雨了，來得太匆忙我也不可能帶傘。

“布魯布魯布魯——”

“餵？”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有這麽快的接電話速度，“那什麽我手機快沒電關機了，有急事一定要總結在三分鐘內啊。”

“百裏你現在在哪？”

“A市綜合醫院，怎麽了？”

“你往前看。”

我楞了大半天沒反應過來，舉著手機慢慢擡起頭，隔著深藍晴朗的夜空，模模糊糊看見視線盡頭，昏黃路燈下方正站著一個少年。

他站在金色的光下，側臉卻埋在陰影中，我只能看見他鮮艷的發色以及懷裏抱著的小紙盒。

手機掛斷了，發出自動關機的音效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這種時候如果是漫畫連載的話，肯定要有一句

【夜色濃濃，路燈下的少年究竟是——】

祝黑子和奚哥生日快樂！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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